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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路丨六朝应制诗考述——以建康诗为中心


文学研究


六朝应制诗考述


——以建康诗为中心


文/陆路

摘要

应制诗是六朝主要诗歌类型之一,而建康作为都城是六朝应制诗最主要的创作地,研究建康应制诗就大致理清了六朝应制诗的基本情况。应制诗以侍宴、游览、咏物、政事等为主要内容,六朝应制诗介绍背景、铺叙游宴等内容、点明颂德等主旨的三段式,已在内容和形式上奠定了唐代应制诗的基本体式。六朝君臣关系宽缓,加之有些帝王本身爱好文学,该时期有一些应制诗中颂德的成分较少或无而写景抒情成分较多,就犹如文人间的文学来往,这是六朝应制诗的又一特点。

关键词

六朝;应制诗;建康;文学地理



陆路,上海师范大学都市文化研究中心、人文学院研究员,上海市中华典籍与国家文明重点创新团队成员

一 六朝建康应制诗考

二 六朝建康应制诗的特点

三 结  语

应制诗包括奉天子命作的应诏诗、奉太子命所作的应令诗和奉诸王命所作的应教诗。先秦时期的宴飨之作为应制诗的渊源,汉代柏梁体连句(或疑为伪作,但对后世七言连句体影响很大)、魏晋公宴诗等是对宴飨赋诗的继承。应制之作以侍宴为重要内容,正是公宴之作的自然传承,南朝山水行旅诗兴盛,侍从君王等游览亦成为应制诗的又一重要题材,游宴成为应制诗的主要内容,且游览和公宴还时常结合。程建虎《中古应制的双重关照》从文化、诗学语境中研究中古应制诗,是较早的对中古应制诗进行系统研究的著作,有其开创性,但限于体例主要不是对应制诗进行逐一的考述。六朝时期应制诗是主要诗歌类型之一,建康作为都城是应制诗最主要的创作地,研究此地应制诗可大致理清六朝应制诗的基本情况。本文所说的应制是指应制性质的诗,并不仅限于题中有应制、应诏、应令、应教的字眼。本文拟按创作时间先后,系统考索分析六朝建康应制诗创作的基本状况。


一 六朝建康应制诗考

1.晋

庾⁡阐《三月三日⁡临曲⁡水》,“(庾阐)寻召为散骑侍郎,领大著作。顷之,出补零陵太守,入湘川,吊贾谊。其辞曰:中兴二十三载,余忝守衡南”。中兴二十三载,指东晋建立二十三载即咸康五年(339),庾阐是年出为零陵太守(治今湖南永州),此前为散骑常侍,是诗大约咸康初庾阐为散骑常侍时参加上巳曲水宴而作,虽诗题无“应诏”字样,就其内容亦属于应诏诗性质。刘毅《西池应诏⁡赋诗》,“初,裕征卢循,凯归,帝大宴于西池,有诏赋诗。毅诗云:‘六国多雄士,正始出风流。’自知武功不竞,故示文雅有余也”。“义熙六年春二月广州刺史卢循反,寇江州。十二月壬辰,刘裕破卢循于豫章。七年春二月壬午,右将军刘藩斩徐道覆于始兴,传首京师。”“义熙七年正月己未,振旅于京师。改授大将军、扬州牧,给班剑二十人,本官悉如故,固辞。”虽然斩卢循是在义熙七年(411)二月,但义熙六年十二月刘裕破卢循,卢循失败已成定局,故七年正月刘裕即回到建康,安帝宴刘裕等于西池应在此时,刘毅是诗即作于此时。

2.南朝宋

颜延之《应诏燕曲水作》,《文选》卷二十该诗李善注:“裴子野《宋略》曰:文帝元嘉十一年三月丙申,禊饮于乐游苑,且祖道江夏王义恭、衡阳王义季,有诏,会者赋诗。”是诗即作于元嘉十一年上巳。范⁡晔《乐游应诏》,范晔为长沙王义欣镇军长史,加宁朔将军,“元嘉十一年春正月己未,后将军、豫州刺史长沙王义欣进号镇军将军”,豫州刺史镇寿阳。“(元嘉)十一年夏,(长沙王义欣)入朝,太祖厚加恩礼。”范晔诗云:“兰池清夏气,修帐含秋阴。遵渚攀蒙密,随山上岖嵚。”大约元嘉十一年夏范晔随刘义欣回建康,回建康初随宋文帝游乐游苑,应诏作是诗。谢庄《瑞雪咏》,该诗题下有注“大明元年奉敕作”,“大明元年,起为都官尚书”,则该诗大明元年(457)冬作于建康。

沈⁡约《钟⁡山⁡诗⁡应西王⁡教》,《文选》卷二二该诗李善注:“裴子野《宋略》曰:孝武封皇子子尚为西阳王。”《宋书》卷八十《豫章王子尚传》:“豫章王子尚字孝师,孝武帝第二子也。孝建三年,年六岁,封西阳王,食邑二千户。仍都督南徐兖二州诸军事、北中郎将、南兖州刺史。其年,迁扬州刺史。大明二年,加抚军将军。三年,分浙江西立王畿,以浙江东为扬州,命子尚都督扬州江州之鄱阳晋安建安三郡诸军事、扬州刺史,将军如故,给鼓吹一部。五年,改封豫章王,户邑如先,领会稽太守。”则该诗至少作于大明五年四月癸巳改封豫章王前。“孝建元年六月癸未,分扬州立东扬州。分荆、湘、江、豫州立郢州。孝建三年三月癸丑,以西阳王子尚为南兖州刺史。秋七月,太傅江夏王义恭解扬州。丙子,以南兖州刺史西阳王子尚为扬州刺史,秘书监建安王休仁为南兖州刺史。大明二年十一月壬子,扬州刺史西阳王子尚加抚军将军。三年二月乙卯,以扬州所统六郡为王畿。以东扬州为扬州。时欲立司隶校尉,以元凶已立乃止。抚军将军、扬州刺史西阳王子尚徙为扬州刺史。五年夏四月癸巳,改封西阳王子尚为豫章王。”“大明八年十二月壬辰,以王畿诸郡为扬州,以扬州为东扬州。癸巳,以车骑将军、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为司徒、扬州刺史。”则孝建元年(452)六月至大明三年二月原扬州浙东地区为东扬州,原扬州浙西地区为扬州,“大明二年五月丁未,白雀见建康,扬州刺史西阳王子尚以献”,可证大明二年原来的扬州浙西地区为扬州仍治建康。大明三年二月乙卯至大明八年十二月壬辰浙西地区扬州称王畿,东扬州(治会稽今浙江绍兴)称扬州,所以大明三年二月乙卯子尚“扬州刺史西阳王子尚徙为扬州刺史”看似矛盾实不矛盾,因为此前子尚为扬州刺史是治建康的扬州,当时浙东地区治会稽的扬州叫东扬州。而大明三年乙卯后东扬州改名为扬州(为了便于理解,下文提到治会稽的扬州仍加“(东)”字),而原来治建康的浙西地区扬州叫王畿,所以出现了这看似矛盾的说法。亦可知大明四年子尚正在(东)扬州刺史任上,五年仍然在这一任上,正因为(东)扬州治会稽所以会领会稽太守。则子尚孝建三年七月正式为扬州刺史,至大明三年二月在建康扬州刺史任上,此后在会稽(东)扬州刺史任上,所以陈庆元先生据沈约《丽人赋》“有客弱冠未仕,缔教戚里,驰骛王室,遨游许、史”,以为沈约二十岁为大明四年(460),所驰骛王室,西阳王应在其中,即以为该诗作于是年,似可商榷。因为该年子尚正在会稽,不能游览钟山。沈约驰骛王室也不一定就正好在二十岁这一年,在此前已经与王室交往。孝建三年子尚年方六岁,还太小,大明三年二月已经离开建康前往(东)扬州,大明二年八岁,相对来说与门客同游建康可能较之前两年大些,故沈约该诗大约作于大明二年。

大明四年,孝武帝命沈庆之作《侍宴诗》。谢⁡庄《侍东耕》,“大明四年正月乙亥,车驾躬耕藉田”。“大明元年,起为都官尚书。二年,置吏部尚书二人,省五兵尚书,庄及度支尚书顾觊之并补选职。迁右卫将军,加给事中。五年,又为侍中,领前军将军。”则大明四年谢庄吏部尚书在建康,故正月乙亥随孝武帝刘骏躬耕藉田,该诗正作于此时。谢庄《烝斋应诏》,烝为冬日祭祀,或作于大明初谢庄为吏部尚书时参与祭祀应孝武帝诏而作。谢庄《七夕夜咏⁡牛女应制,约大明间应孝武帝诏而作。谢庄《八月侍华林曜灵殿八关斋》,《(景定)建康志》卷二二:“古华林园在台城内,本吴旧宫苑也。《世说》:晋简文帝在华林园,谓左右曰:会心处不必在远,翛然林泉便有濠濮间趣,觉鸟兽禽鱼自来相亲。《建康宫阙簿》云:宋元嘉中筑蔬圃,二十二年更修广之,筑天泉池,造景阳楼、大壮观、花光殿,设射堋,又立凤光殿、醴泉堂。”约亦大明间应孝武帝诏作。

3.南朝齐

王融《栖玄寺听讲毕游邸园七韵应司徒教》,“栖玄寺在鸡笼山东北,宋建平王弘尝置第于此,后舍为寺。至齐有高僧僧审,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并加敬礼。王融听讲已毕,乃有游邸园诗,盖应竟陵王教而作也。今潮沟畔尚存遗址云”。萧子良永明五年为司徒,该诗即作于永明五年(487)春。王融《齐明王歌辞》七首亦为应司徒竟陵王萧子良教而作。王融《从(武帝)琅邪城讲武应诏》、沈约《从(齐武帝)琅邪城讲武应诏》,由二诗之考证,可兼考永明三至六年间的丹阳尹。琅邪城,大明六年移置于白下(今南京北幕府山南麓之南琅邪郡),“废琅邪郡城,本晋元帝初过江,为琅邪国人立,地在江乘县界,齐武帝永明六年移琅邪于白下置,本名白石垒,在(上元)县西北十八里,齐梁讲武于此”,“永明六年九月壬寅(九月二十五,488年10月16日),车驾幸琅邪城讲武,习水步军。九年九月戊辰(九月初九,491年10月27日),车驾幸琅邪城讲武,观者倾都,普颁酒肉”,可见该地确为军事要地。王融之作云:“白日映丹羽,赪霞文翠旃。凌山炫组甲,带水被戎船。”正与永明六年九月那次琅邪城讲武习水步军相合。“永明六年,吏部郎沈渊、中书郎沈约又表荐驎士义行。”可见永明六年沈约已为中书郎,“从叔俭,初有仪同之授,融赠诗及书,俭甚奇惮之,笑谓人曰:‘穰侯印讵便可解?’寻迁丹阳丞,中书郎”,二人当同时为中书郎。“永明五年春正月戊子,骠骑将军临川王映、卫将军王俭、中军将军王敬则并本号开府仪同三司……雍、司二州蛮虏屡动,丁酉,遣丹阳尹萧景先出平阳,护军将军陈显达出宛、叶。”“永明四年,(王晏)转太子詹事,加散骑常侍。六年,转丹阳尹,常侍如故……七年,转为江州刺史,晏固辞不愿出外,见许,留为吏部尚书,领太子右卫率。” “永明六年冬十月辛酉,以祠部尚书武陵王晔为江州刺史……七年二月壬寅,以丹阳尹王晏为江州刺史……三月庚戌,以中护军巴东王子响为江州刺史。”“军未还,(萧景先)遇疾……卒,时年五十。”大约永明三年王俭解丹阳尹,以萧景先为丹阳尹。永明五年正月戊子(正月初二,487年2月10日)王俭加开府仪同三司,固让正在此时。不久就以王融为丹阳尹丞,丁酉(正月十一,487年2月19日)萧景先出平阳,以尹丞王融行丹阳尹事,萧景先还军后不久即去世,王融继续以郡丞行丹阳尹事,直到永明六年王晏为丹阳尹。“出为江州刺史,常侍如故……至镇百余日,典签赵渥之启晔得失,于是征还为左民尚书。俄转前将军,太常卿,累不得志……寻为丹阳尹,常侍、将军如故。”因为永明五年春萧景先去世,丹阳尹即空缺,故王融以郡丞行丹阳尹事,一年后即以散骑常侍王晏领丹阳尹。武陵王晔永明六年十月刚前往荆州,因其在郡百日即为典签奏报其失而征还建康,如果王晏迟至永明六年秋冬才为丹阳尹,席不暇暖又调往江州,那不是瞎折腾吗?即便武陵王晔事发突然,也用不着让一个任职才两三月的官员调往江州,正因为王晏任丹阳尹已经一年,才会让他去接替突遭弹劾的江州刺史武陵王晔,所以王晏任丹阳尹时间不会晚于永明六年春夏。王晏任丹阳尹后,王融即不再行丹阳尹事,调任中书郎,成为沈约同僚。永明六年九月武帝幸琅邪城时,王融与沈约随行,该诗即作于此时。萧颖胄、柳惔《登烽火台应诏》(已佚),“(萧)颖胄好文义,弟颖基好武勇,世祖登烽火楼,诏群臣赋诗。颖胄诗合旨,上谓颖胄曰:‘卿文弟武,宗室便不乏才’”。齐武帝登烽火楼或许正是幸琅邪城时,诏群臣赋诗,萧颖胄诗合武帝旨。柳惔亦登烽火台应诏赋诗。

沈约《为临川王九日侍太子宴》,临川王指齐高帝第三子萧映,太子指齐武帝文惠太子萧长懋。“建元四年甲申,立皇太子长懋……永明元年九月己卯,以荆州刺史临川王映为骠骑将军……七年正月壬戌,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临川王映薨……十一年春正月丙子,皇太子长懋薨。”萧映自永明元年秋冬之际至七年正月去世,此期间皆在建康,沈约亦然。永明元年九月己卯(九月初四,483年10月20日)下诏自荆州征入朝,接到调令再到达建康大约已是九月底,早已过了重九,所以该诗大约作于永明二年至六年期间某个重阳节,临川王侍太子宴,沈约代为作诗。王融、沈约皆作《侍游方山应诏》,“会王俭亡,上征(徐)孝嗣为五兵尚书。明年,迁太子詹事。从世祖幸方山。上曰:‘朕经始此山之南,复为离宫之所。故应有迈灵丘。’灵丘山湖,新林苑也。孝嗣答曰:‘绕黄山,款牛首,乃盛汉之事。今江南未旷,民亦劳止,愿陛下少更留神。’上竟无所修立。竟陵王子良甚善之”。王俭卒于永明七年,则世祖(齐武帝)幸方山在永明八年,是以沈约、王融之诗作于是年。《文选》卷四十沈约《奏弹王源》李善注引吴均《齐春秋》:“永明八年,沈约为中丞。”则沈约侍游方山时为御史中丞。是时王融为中书郎。沈约《三日侍凤光殿曲水宴应制》《三月三日率尔成篇》,据《(景定)建康志》,“凤光殿在县东北七里一百步旧台城内”。“永明九年,上幸芳林园禊宴朝臣,使融为曲水诗序,文藻富丽,当世称之。”是二诗即永明九年上巳节作于建康,是时沈约为御史中丞。

谢朓《侍宴华光殿曲水奉敕为皇太子作》《三日侍华光殿曲水宴代人应诏》《三日侍宴曲水代人应诏》,皇太子指齐明帝太子宝卷。“东昏侯宝卷字智藏,高宗第二子也。本名明贤,高宗辅政后改焉。建武元年(十一月戊子),立为皇太子。永泰元年七月己酉,高宗崩,太子即位。”《三日侍华光殿曲水宴代人应诏》云:“中叶遭闵,副内多违。悠悠灵贶,爰有适归。于昭睿后,抚运天飞。凝居中县,神动外畿。”“中叶”二句,正指齐武帝去世后,先后所立郁林王昭业(文惠太子长子)、海陵王昭文(文惠太子次子)皆失德。“悠悠”六句,指直到明帝即位改变面貌。正可见诗题中太子非指文惠太子长懋,正指明帝太子宝卷。“高宗辅政,以朓为骠骑咨议,领记室,掌霸府文笔。又掌中书诏诰,除秘书丞,未拜,仍转中书郎。出为宣城太守,以选复为中书郎。”建武元年(483)十月萧鸾即位即以谢朓掌中书诏诰,转中书郎。三诗大约作于建武二年上巳节,明帝对谢朓的提拔,令谢朓感到有知遇之恩,他对明帝的称颂也是由衷的。是年夏谢朓前往宣城任太守。建武三年谢朓在宣城,四年春自湘州回任南徐州刺史,上巳节未必能回到建康,五年春在南徐州。且四年春回到建康时,经过外放其心情已与建武二年初任中书郎时大不同,何况诗中称颂新皇上任气象一新充满希望,正体现该诗作于新皇即位之初,故当系于建武二年上巳。

4.南朝梁

王暕《观乐应诏》,天监元年梁武帝萧衍赐中书侍郎谢览侍中王暕诗,萧衍赐诗中对王暕有称赞,梁朝建立当作新乐,王暕作为侍中当参与观新乐,大约是时作《观乐应诏》。诗云:“厕陪南风赏,忘味信铿锵。”正指陪天子观乐。天监元年(502)到洽、到沆、萧琛、任昉曾各在华光殿应诏赋诗二十韵,到洽辞最工,赐绢二十匹,诸诗皆佚。刘孝绰《三日侍华光殿曲水宴》,“天监四年三月,禊饮华光殿”,该诗约作于是时。天监三年任昉为御史中丞,刘孝绰与之相赠答,此时刘孝绰为著作佐郎,天监四年三月犹任该职。沈约《上巳华光殿》,“天监二年,遭母忧,舆驾亲出临吊,以约年衰,不宜致毁,遣中书舍人断客节哭。起为镇军将军、丹阳尹,置佐史。服阕,迁侍中、右光禄大夫,领太子詹事,扬州大中正,关尚书八条事,迁尚书令,侍中、詹事、中正如故。累表陈让,改授尚书左仆射、领中书令、前将军,置佐史,侍中如故。寻迁尚书令,领太子少傅”。“天监二年十一月乙亥,尚书左仆射沈约以母忧去职。三年春癸丑,前尚书左仆射沈约为镇军将军。”服丧二十七个月,则要到天监五年二月服阕。虽然朝廷让沈约夺情,任镇军将军丹阳尹,但是既言“服阕”,沈约仍需遵守服丧规则,宴饮等还是不宜参加的,故天监四年三月禊饮华光殿,沈约似未参加,此类上巳宴饮应该不止该年,然史书记载缺如,诗云:“于维盛世即轩妫,朝丰宴镐复在斯。”既言盛世似在梁时,沈约卒于天监十三年,且天监时梁朝确实较安定,所以该诗作于天监十三年前,但作于服丧期前还是后(天监五年二月沈约已服阕,三月已可宴饮)则俟考。天监二年,梁武帝亦曾设宴华光殿。可见南朝在华光殿上巳曲水宴是惯例,华光殿中上巳以外的宴会也很多,不是每次史书都有记载,所以仅因天监四年的华光殿上巳宴被记录下来,就以为该诗作于此时是证据不充分的。逊《为西丰侯九日侍宴乐游苑》,任昉、沈约、丘迟皆作有《九日侍宴乐游苑》,西丰侯指萧正德。萧正德为梁武帝弟临川王宏第三子,早年被梁武帝养为子,萧统出生并立为太子后,封正德为西丰侯。“天监中,起家奉朝请,迁中卫(当为中权)建安王水曹行参军,兼记室。王爱文学之士,日与游宴,及迁江州,逊犹掌书记。”“天监六年五月辛未,右将军、扬州刺史建安王伟进号中权将军……九年六月癸酉,以中抚将军、领护军建安王伟为镇南将军、江州刺史。”则何逊约天监六年五月辛未后入建安王幕。天监九年六月随建安王伟至江州。李伯齐先生考证何逊为奉朝请在天监三年至六年前,任昉诗云:“帝德峻韶夏,王功书颂平。共贯沿五胜,浊道迈三英。我皇抚归运,时乘信告成。”歌颂梁武帝建梁之功,当作于天监初,与何逊之作同时作。“天监二年,(任昉)出为义兴太守……既至无衣,镇军将军沈约遣裙衫迎之。重除吏部郎中,参掌大选,居职不称。寻转御史中丞,秘书监,领前军将军。”“天监三年八月,御史中丞任昉奏弹曹景宗,上以其功臣,寝而不治。”天监三年春沈约为镇军将军,是年八月任昉在御史中丞任上,任此职前还曾除吏部郎中,则任昉自义兴回建康犹在八月前。“天监三年,(丘迟)为永嘉太守,在郡不称职,为有司所纠,高祖爱其才,寝其奏。四年,中军将军临川王宏北伐,迟为咨议参军,领记室。”据丘迟此诗可知其大约天监三年冬出为永嘉太守,则五诗作于天监三年九月九日侍宴乐游苑时。沈约《乐将殚恩未已应诏》《见庭雨应诏》《咏新荷应诏》《听蝉鸣应诏》《咏梨应诏》约亦同时期作。

刘孝绰《春日从驾新亭应制》,“天监四年,(柳庆远)出为使持节、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诸军事、征虏将军、宁蛮校尉、雍州刺史。高祖饯于新亭,谓曰:‘卿衣锦还乡,朕无西顾之忧矣’”。“天监四年春正月癸卯,中领军柳庆远为雍州刺史。”大约天监四年春刘孝绰从梁武帝至新亭,应诏作是诗。应只是此次从驾游览时的应制之作,而非饯别时应命所作,故未言及送别。刘苞《九日侍宴乐游苑正阳堂》,“天监初,(刘苞)以临川王妃弟故,自征虏主簿仍迁王中军功曹,累迁尚书库部侍郎,丹阳尹丞,太子太傅丞,尚书殿中侍郎,南徐州治中,以公事免”。诗云:“六郡良家子,幽并游侠儿。立乘争钦羽,倒骑竞纷驰。鸣珂饰华眊,金鞍映玉羁。膳羞殚海陆,和齐眠秋宜。云飞雅琴奏,风起洞箫吹。曲终高宴罢,景落树阴移。微薄承嘉惠,饮德良不赀。取效绩无纪,感恩心自知。”显然写将士出征誓建功勋。“天监四年冬十月丙午(十月初九,506年11月20日),北伐,以中军将军、扬州刺史临川王宏都督北讨诸军事,尚书右仆射柳惔为副。”(59)大约天监四年九月准备北伐,九日在乐游苑正阳堂对北伐下动员令,刘苞为临川王妃弟而侍宴作是诗。沈约《正阳堂宴劳凯旋》,是诗为天监五年冬庆吕僧珍北伐凯归建康而作,正阳堂在乐游苑中。刘孝绰《侍宴集贤堂应令》,“天监五年六月庚戌,始出居东宫”,“天监六年夏四月己酉。中书令安成王秀为平南将军、江州刺史。”大约天监五年萧统出居东宫,刘孝绰为太子舍人,是诗约作于是年。

萧衍《清暑殿效柏梁体》,题为效柏梁体,则是七言连句,句句押韵。参加连句者除了梁武帝还有新安太守任昉、侍中徐勉、丹阳丞刘泛、黄门侍郎柳憕、吏部郎中谢览、侍中张卷、右军主簿陆倕、司徒主簿刘洽、司徒左西属江葺。任昉天监六年春出为新安太守,天监七年卒于新安,该诗当作于天监六年春任昉任新安太守之令已下,尚未赴任时,是时亦可称任新安太守又还未离开建康,正可与梁武帝等连句。天监六年夏曹景宗北伐凯旋,梁武帝于华光殿宴饮连句,曹景宗作《华光殿侍宴赋竞病韵》。王枢《古意应萧信武教》,“萧景字子昭,高祖从父弟也……天监七年,迁左骁骑将军,兼领军将军……寻出为使持节、督雍梁南北秦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、信武将军、宁蛮校尉、雍州刺史……十一年,征右卫将军、领石头戍军事……昌字子建,景第二弟也。天监九年,分湘州置衡州,以昌为持节、督广州之绥建湘州之始安诸军事、信武将军、衡州刺史,坐免。十三年,起为散骑侍郎,寻以本官兼宗正卿”。天监七年至十一年萧景为信武将军、雍州刺史,天监九年至晚至十二年萧景弟昌为信武将军、衡州刺史。是诗中之萧信武究指萧景抑或萧昌,因缺乏王枢生平事迹而难以断定,吴兆宜《玉台新咏笺注》以为指萧昌,不知何据。要之该诗大约天监七至九年间。陆倕《释奠应令》、鲍幾《释奠应诏为王曒作》,“天监八年九月,(昭明太子)于寿安殿讲《孝经》,尽通大义。讲毕,亲临释奠于国学”。天监八年昭明太子释奠时,陆倕正任太子中舍人,是以参加释奠并应令作诗。“(鲍泉)父幾字景玄……后为明山宾所荐,为太常丞。以外兄傅昭为太常,依制缌服不得相临,改为尚书郎,终于湘东王咨议参军。”鲍幾虽非太子属官,但其因太子属官明山宾(先后为太子率更令、中庶子)举荐而为太常丞,则其与东宫亦有交集,明山宾卒于大通元年(527)。是时傅昭为通直散骑常侍,傅昭卒于大通二年(528),鲍幾与此二人同时,可知其亦生活于齐及梁天监间,则鲍幾参加的是昭明太子时的释奠,并代王曒(事迹未详)应梁武帝诏而作诗。明山宾作为东宫僚属自然在场。何思澄亦因傅昭所请作《释奠诗》(已佚),则傅昭亦参加释奠。天监十四年傅昭为太常卿,按规定五服以内的亲人不能为上下级,鲍幾转为尚书郎。萧琛《咏鞞应诏》,是诗具体创作时间未详,下限当在中大通元年(529)即萧琛卒年。“(张率)又侍宴赋诗……高祖雅好虫篆,时因宴幸,命沈约、任昉等言志赋诗,孝绰亦见引。尝侍宴,于坐为诗七首,高祖览其文,篇篇嗟赏,由是朝野改观焉。”则张率曾侍宴应诏赋诗(已佚)刘孝绰、沈约、任昉等侍宴应诏赋诗(皆佚),其中刘孝绰赋诗七首,为梁武帝所赏。张率《咏跃鱼应诏》约亦同时期作。萧子显《九日应诏》(已佚),天监十六年,重九宴上萧子显应诏作诗,梁武帝称其为才子。

萧绎《奉敕为诗》,萧绎《金楼子》自序:“余六岁解为诗,奉敕为诗曰:‘池萍生已合,林花发稍稠。风入花枝动,日映水光浮。’因尔稍学为文也。”萧绎生于天监七年,则是诗作于天监十二年。萧纲《侍游新亭应令》,萧统卒于中大通三年四月乙巳(四月初六,531年5月7日)。“天监十七年征为西中郎将、领石头戍军事,寻复为宣惠将军、丹阳尹,加侍中。普通元年,出为使持节、都督益宁雍梁南北秦沙七州诸军事、益州刺史;未拜,改授云麾将军、南徐州刺史。四年迁徙为使持节、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、平西将军、宁蛮校尉、雍州刺史……中大通二年,征为都督南扬徐二州诸军事、骠骑将军、扬州刺史。”“普通二年春正月甲戌(正月初五,521年1月28日),以南徐州刺史豫章王综为镇右将军。新除益州刺史晋安王纲改为徐州刺史……中大通二年春正月戊寅,以雍州刺史晋安王纲为骠骑大将军、扬州刺史。”中大通二年春,萧纲自雍州回建康,萧统身体状况已不佳,估计没有精力游新亭,故该诗约作于天监十七年萧纲为丹阳尹时。萧纲《三日侍皇太子曲水宴》《九日侍皇太子乐游苑》《正月八日燃灯应令》,皇太子指萧统。萧纲天监十七年至普通二年正月在建康,前二诗约作于天监十七年至普通元年,第三首可能作于天监十八年至普通二年间的某个正月初八燃灯日,普通二年正月初五任命萧纲为南徐州刺史,他不一定即日出发,所以普通二年正月初八可能参加燃灯应令作诗。萧纲《游光宅寺应令》、沈炯《从游天中寺应令》,光宅寺在建康。“(天监四年)武帝以三桥旧宅为光宅寺,(周)兴嗣与陆倕各制寺碑,及成俱奏,帝用兴嗣所制。”“梁武帝宅,今府城东南七里光宅寺基是。”天中寺在建康。二诗约作于中大通三年九月受菩萨戒之后。刘孝绰《于座应令咏梨花》,天监十七年至普通元年初其为临川王宏司徒右长史。大约此后迁为太府卿、太子仆,约普通元年应昭明太子令而作。

王环《代西丰侯美人诗》,西丰侯指萧正德。“临贺王正德字公和,临川靖惠王第三子也。普通六年,以黄门侍郎为轻车将军,置佐史。顷之,遂逃奔于魏,有司奏削封爵。七年,又自魏逃归,高祖不之过也。”是诗大约作于普通七年(526)萧正德自魏逃归后。褚翔、王训《乐游苑应诏》(二诗已佚),《梁书》卷四一《褚翔传》:“中大通五年,高祖宴群臣乐游苑,别诏翔与王训为二十韵诗,限三刻成。翔于坐立奏,高祖异焉,即日转宣城王文学,俄迁为友。时宣城友、文学加它王二等,故以翔超为之,时论美焉。”刘孝威《三日侍皇太子曲水宴》,萧纲中大通三年七月策拜皇太子,中大通四年九月移居东宫,大约中大通五年上巳开曲水宴,是诗约作于是时。萧纲《上巳侍宴林光殿曲水》、刘孝威《侍宴乐游林光殿曲水》,《(景定)建康志》载:“林光殿在县东北十里,潮沟村舟山前,晋为药园。”刘孝威中大通三年为太子洗马,此后基本在萧纲身边,萧纲及刘孝威之作约作于中大通五年上巳。

庾肩吾《九日侍宴乐游苑应令》,“大同三年,车驾幸乐游苑,(羊)侃预宴”。大约萧纲随武帝游乐游苑,庾肩吾应萧纲令作是诗。庾肩吾《侍宣猷堂宴湘东王应令》、刘孝绰《侍宴拟刘公幹应令》,宣猷堂在太子东宫玄圃园内,湘东王即萧绎。庾诗云:“陈王骖驾反,副后西园游。并命登飞阁,列坐对芳洲。桂岩逢暮序,菊水值穷秋。竹径箫声发,相门琴曲愁。徒奉文成诵,空知思若抽。”刘诗云:“副君西园宴,陈王谒帝归。”“陈王”以魏太子曹丕弟曹植代指萧绎,正契合绎为太子萧纲弟又有才华。“副后、副君”指太子萧纲。二诗当同时作。自中大通三年七月萧纲立为太子至大同五年七月期间,萧绎在荆州。大同六年十二月萧绎出为江州刺史,此后任雍州刺史、荆州刺史,最后在荆州称帝,没有回建康。所以该诗不可能作于这些年。“中大通三年,(晋安)王为皇太子,(庾肩吾)兼东宫通事舍人,除安西湘东王录事参军,俄以本官领荆州大中正。累迁中录事咨议参军,太子率更令,中庶子。”“中大通四年九月乙巳,西中郎将、荆州刺史湘东王绎为平西将军……大同元年十二月辛丑,平西将军、荆州刺史湘东王绎进号安西将军……五年秋七月己卯,以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庐陵王续为荆州刺史,湘东王绎为护军将军、安右将军(领石头戍军事,据《梁书·元帝纪》)。”庾肩吾前往荆州在大同元年十二月辛丑后,则庾肩吾中大通三年秋至大同元年十二月为东宫通事舍人,此后入荆州刺史萧绎幕,大同五年秋随萧绎回建康,为萧纲太子率更令,中庶子。刘孝绰大同五年卒于秘书监任上。诗中“陈王骖驾反”指萧绎初回建康,则大同五年秋萧绎自荆州回建康,萧纲在宣猷堂设宴,为萧绎接风洗尘,庾肩吾、刘孝绰分别应萧纲之令作诗。结合刘孝绰诗可知至少是年秋他还在世。庾肩吾《从皇太子出玄圃应令》:“春光起丽谯,屣步陟山椒。阁影临飞盖,莺鸣入洞箫。”庾肩吾《暮游山水赋韵得碛应令》:“余春属清夜,西园恣游历。”玄圃在太子东宫。二诗皆写春景,约亦作于大同五年秋回建康后的某个春季,至早作于大同六年春。庾肩吾《岁尽应令》,约作于大同五年回建康后的某个岁末。为太子中庶子时,庾肩吾还与萧纲、徐防、孔焘、诸葛嵦、李镜远、王台卿等连句,作《八关斋夜赋四城门更作四首》。每一赋包括东城门病、南城门老、西城门死、北城门沙门四章,每一章皆为五言八句,每赋一转韵。所咏即佛教对病、老、死的看法,遇到沙门方为解脱。虽诗体中无应制类字眼,但这组诗显然是应萧纲之命连句,亦具有应制诗性质。萧推《赋得翠石应令》、萧雉《赋得翠石应令》,南浦侯萧推为安成王秀次子,萧机弟。萧推普通六年(525)封侯,深得晋安王纲赏识,后为太子洗马,侯景之乱时萧推为吴郡太守,城陷而亡。一般王子年龄尚幼是封王侯,设萧推六岁封侯,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卒时,萧推仅十一岁,所以萧推不可能任萧统太子洗马,萧推所任太子洗马当是萧纲太子洗马,据本传可知萧纲在萧推年少时就十分欣赏他,故后来将之引为太子洗马。根据其年龄,其任太子洗马约在大同间,该诗大约即此期间应令而作。萧雉,事迹未详,该诗与萧推之作同时作。

5.南朝陈

张正见《陪衡阳王游耆阇寺》,“耆阇寺在上元县东北鸡鸣山西”。“梁元帝立,拜通直散骑侍郎,迁彭泽令。属梁季丧乱,避地于匡俗山,时焦僧度拥众自保,遣使请交,正见惧之,逊辞延纳,然以礼法自持,僧度亦雅相敬惮。高祖受禅,诏正见还都,除镇东鄱阳王府墨曹行参军,兼衡阳王府长史。历宜都王限外记室、撰史著士,带寻阳郡丞。累迁尚书度支郎、通直散骑侍郎,著士如故。太建中卒,时年四十九。”“天嘉元年四月丁亥,立皇太子伯信为衡阳王。七月丙辰,立皇子伯山为鄱阳王。”张正见大约天嘉元年(560)七月先任鄱阳王幕僚。第二年又兼任衡阳王僚属。“太建元年春正月丁酉,镇东将军、扬州刺史、鄱阳王伯山进号中卫将军……四年春正月庚申,以丹阳尹衡阳王伯信为信威将军、中护军……六年六月乙巳,以中卫将军、扬州刺史鄱阳王伯山为征北将军、南徐州刺史。”“衡阳王伯信字孚之,世祖第七子也。天嘉元年,衡阳献王昌自周还朝,于道薨,其年世祖立伯信为衡阳王,奉献王祀。寻为宣惠将军、丹阳尹,置佐史。太建四年,为中护军。六年,为宣毅将军、扬州刺史。”则太建四年(572)正月前衡阳王伯信已为丹阳尹,置佐史,可证张正见入衡阳王伯信幕,在太建四年前。“光大元年(567)闰六月癸巳,以云麾将军新安王伯固为丹阳尹。”“废帝嗣立,为使持节、都督南琅邪彭城东海三郡诸军事、云麾将军、彭城琅邪二郡太守。寻入为丹阳尹,将军如故。太建元年,进号智武将军,尹如故。秩满,进号翊右将军。”至迟太建二年秋伯固秩满,伯信任丹阳尹。张正见约太建元年春入镇东将军扬州刺史鄱阳王伯山幕为参军,至迟到太建二年又兼任丹阳尹衡阳王伯信长史,二职治所皆在建康,正可兼职。且先入伯山幕再兼伯信职,正与本传叙述的顺序合。太建六年六月伯山出任南徐州刺史,张正见大约暂且不任伯山僚佐,伯信由丹阳尹迁任扬州刺史,张正见继续任伯信长史。诗云:“甘棠听讼罢,福宇试登临。兔苑移飞盖,王城列玳簪。阶荒犹累玉,地古尚填金。龙桥丹桂偃,鹫岭白云深。秋窗被旅葛,夏户响山禽。清风吹麦陇,细雨濯梅林。”“甘棠”,西周召公曾在甘棠树下决狱理政,世人怀念召公善政,作《甘棠》之诗称颂之,后世遂以甘棠代指循吏之美政。诗中以丹阳尹伯信比召公。诗写秋景,是以是诗大约作于太建二年秋为丹阳尹衡阳王伯信长史时。张正见《从藉田应衡阳王教作》,“太建元年二月乙亥,舆驾亲耕藉田……三年春二月辛巳,舆驾亲祠明堂。丁酉,亲耕藉田”。太建元年春,丹阳尹伯固尚未秩满,伯信当然未为丹阳尹,大约伯信为丹阳尹时张正见入其幕,则至迟在太建二年秋张正见已兼任伯信长史。大约太建三年二月伯信随陈宣帝藉田令张正见作该诗。江总《释奠诗应令》,“太建三年秋八月辛丑,皇太子亲释奠于太学,二傅、祭酒以下(可)赉帛各有差”。是诗即作于此时。

江总《咏采甘露应诏》,“太建四年十二月壬寅,甘露降乐游苑。甲辰,舆驾幸乐游苑,采甘露,宴群臣……七年闰九月,甘露频降乐游苑。丁未,舆驾幸乐游苑,采甘露,宴群臣,诏于苑龙舟山立甘露亭”。诗云:“祥露晓氛氲,上林朝晃朗。千行珠树出,万叶琼枝长。”太建四月十二月无壬寅,此壬寅当为闰十二月壬寅即闰十二月初五(573年1月23日),闰十二月甲辰(闰十二月初七,1月25日)。太建七年闰九月壬寅(闰九月二十一,575年11月9日),闰九月甲辰(闰九月二十三,575年11月11日)。诗中“氛氲”正是描写雾气朦胧。相对来说于闰九月是深秋时节,大雾天气较之公历一月更多,故该诗大约作于太建七年闰九月甲辰。张正见《御幸乐游苑侍宴》:“高秋藐姑射,睿想属汾川……潦收荷盖折,露重菊花鲜。上林宾早雁,长杨唱晚蝉。”正是秋季,太建七年闰九月丁未(闰九月二十六,575年11月14日),陈宣帝曾游乐游苑,是诗即作于此时。张正见《重阳殿成金石会竟上》,重阳殿在建康。玄圃在太子东宫。创作时间未详,大约在天嘉至太建初。张正见《玄圃观春雪》《咏雪应衡阳王教》,玄圃在太子东宫。太建二年秋至太建六年六月,张正见在衡阳王伯信幕,二诗大约作于太建三年至太建六年的某个初春时节。江总作《赋得一日成三赋应令》《宴乐修堂应令》《行新营玉帐山应令》《秋日新宠美人应令》《新入姬人应令》,大约太建间陈叔宝为太子时曾一日作三赋,江总应令作是诗赞之。乐修堂在建康宫城中,玉帐山为梁陈宫中之小山,庾信在梁时作有《玉帐山铭》。五诗约太建间江总为太子陈叔宝属官时应令而作(后二首为七言诗)。

江总《后殿应诏赋诗》(已佚),太建元年正月,陈宣帝崩,陈叔宝为始兴王叔陵所伤,叔陵伏诛,陈叔宝伤痊愈后,置酒于后殿,引江总以下,展乐赋诗。王胄《在陈释奠金石会应令》,“太建三年秋八月辛丑,皇太子亲释奠于太学”。王胄仕陈历太子舍人、东阳王文学,陈亡入隋,晋王广引为学士,大业九年(613)杨玄感败,王胄被诛,时年五十六。则王胄生于永定二年(558),太建三年时才十四岁,故不可能任太子舍人参加释奠。“太建十四年夏四月丙申,立皇子永康公胤为皇太子……至德三年十二月辛丑,释奠于先师,礼毕,设金石之乐,会宴王公卿士……祯明二年春二正月辛巳,立皇子恮为东阳王。”王胄太建十三年四月起为太子舍人,祯明二年(588)春转为东阳王文学,是诗大约作于至德三年(585)十二月释奠时应太子胤之令而作。江总《侍宴玄武观》,“玄武观在玄武湖上。考证:《南史》蔡景历拜度支尚书,旧式拜官在日午后,景历拜日适逢舆驾幸玄武观,在位皆侍宴,帝恐景历不预,特令早拜,其见重如此。又曰玄武馆,《宋书·文帝本纪》云:帝临玄武馆阅武,即此观也”。“至德四年秋九月甲午,舆驾幸玄武湖,肆舻舰阅武,宴群臣赋诗。”诗云:“诘晓三春暮,新雨百花朝。星宫移渡罕,天驷动行镳。”此诗非作于至德四年九月随陈后主游玄武湖明矣,陈后主游玄武湖当不止此次,此诗乃江总在陈时某年春随驾游玄武湖而作。江总《秋日侍宴娄湖苑应诏》,“古娄湖苑,齐武帝永明元年,望气者言娄湖有天子气,帝乃筑青溪旧宫作娄湖苑以厌之。陈朝更加宏壮,后其地为光宅寺”。该诗约江总在陈时应诏之作,约作于陈后主时期。江总《侍宴临芳殿》《侍宴瑶泉殿》《侍宴赋得起坐弹鸣琴》,是三诗皆为江总在陈侍宴之作,具体创作时期未详。


二 六朝建康应制诗的特点

建康应制诗中唱和之作140余首,绝大多数是围绕四萧所作,另有送别类应制诗近20首,这些笔者另有专文论述。此外的建康应制诗现可知约108首(现存约88首),东晋2首(现存)、南朝宋7首(现存)、南朝齐20首(现存18首)、南朝梁60首(现存43首)、南朝陈19首(现存18首),本文所论述的主要是这部分应制诗,这些应制诗者有(姓名后未标存诗数者,即存诗1首,名下有划线者其诗已佚):庾阐、刘毅、颜延之、范晔、谢庄(5)、沈约(14首现存13首)、王融(10)、谢朓(3)、萧颖胄、柳惔、何逊、任昉(3首现存1首)、丘迟、刘孝绰(11首现存4首)、张率(2首现存1首)、王暕、到洽、到沆、刘苞、曹景宗、王枢、萧子显、萧纲(6)、萧绎、褚翔、王训、王环、陆倕、鲍幾、萧琛(2首现存1首)、刘孝威、沈炯、庾肩吾(3)、徐防、孔焘、诸葛恺、李镜远、王台卿、萧推、萧雉、江总(12首现存11首)、张正见(6)、王胄等。

应制诗中应诏到应教表现为由颂圣向抒情过渡,由形式向内容过渡。在等级社会,一些“名”的本身就是等级的体现,等级的背后是特权。应诏、应令、应教之名称本身就体现命令作诗者身份等级的高低,相应显现等级高低的特权差别就是颂圣成分的多寡。相对而言应诏诗最正式庄重,颂圣成分亦最多、格式限制亦最严。随着命令作诗者等级的降低,颂圣成分较少,相应写景抒情的成分增多。但由于南朝君臣关系较为和缓,且不少君王本身爱好文学,一些应制诗带有文士间的文学活动性质,因此这三类应制诗中,都有不少应制颂圣成分很少而较多写景抒情的诗歌。现存88首建康应制诗中,应诏约50首,应令约26首,应教约12首。先看应令诗,如,萧纲《正月八日燃灯应令》《游光宅寺应令》、沈炯《从游天中寺应令》等关于佛寺的几无颂圣内容。庾肩吾《从皇太子出玄圃应令》亦罕有颂圣,几乎就是一首写景诗,即便有颂圣内容的也只占很小部分,如萧纲《侍游新亭应令》共十六句,只有最后四句是应制诗的格式,赞颂太子萧统有才情,自谦文才不及太子。再看应教诗,如沈约《钟山诗应西阳王教》共四十句,基本就是一首钟山游览诗,只有最后八句言及西阳王。王枢《古意应萧信武教》就是一首闺情诗。张正见《咏雪应衡阳王教》就是一首普通的咏物诗,南朝君臣关系较为宽缓,也使得应制诗中写景抒情的内容较之后世要多些。即便应诏诗中也有一些不包含颂圣内容,比如沈约《见庭雨应诏》《咏新荷应诏》《听蝉鸣应诏》《咏梨应诏》、张率《咏跃鱼应诏》、萧琛《咏鞞应诏》,几乎就是普通的咏物诗。这不仅体现在咏物类应诏诗中,侍宴、游览等应诏诗中亦有,如刘孝绰《春日从驾新亭应制》就是一首游览诗。四萧(萧衍、萧统、萧纲、萧绎)作为皇室文人而成为梁代文学的中心,四萧与其臣僚间唱和诗也具有广义上的应制性(臣僚往往是应命而和),有关四萧唱和诗笔者另有详细考述,这些应制的唱和诗也遵循南朝唱和诗和意不和韵的特点,唱和诗主要是和原诗之意,最后可以略抒己怀,在抒怀部分变成是颂圣或自谦以突出圣,就具有了应制特点,所以与皇室的唱和诗易于成为应制诗,即便题名上没有明确显现。但由于四萧本身爱好文学且此时君臣关系尚较宽松,臣僚创作具有一定的独立性,颂圣的内容较少或全篇无颂圣,这不仅体现在咏物、写景、佛理、闺情等离政事相对远的题材的应制唱和诗中(这类占四萧及其臣僚唱和诗大部分),亦显现在一些与政事相关的唱和诗中,如刘孝威《奉和(简文帝)〈太子〉》,此诗为和萧纲《太子》诗(已佚)而作,诗中用了一些与太子相关的典故,写及太子职责等,当是和萧纲原诗之意,而作为奉和类的应制作品,却很少有对太子萧纲的直接颂扬。萧纲《和藉田》只是承萧衍《藉田》之意,在抒己怀部分表达皇上藉田有助于百姓知躬耕之重要性,罕有直接的颂美。四萧和臣僚间的唱和亦多有应制性质,亦能显现南朝应制诗的一些特点。

现存88首应制诗中,侍宴之作约34 首,游览约16首,咏物约14首,政事约10首。从公宴的时节看,写上巳节和重阳节较多,分别达9首和8首。88首应制诗中有四言诗15首,约占17%,11首侍宴之作,4首为释奠之作,是晋代雅颂体长篇四言的遗响。应制诗是南朝采用四言较多的诗歌类型,主要承载侍宴、释奠等题材。15首中20句以上的长篇有14首,其中40句以上的超长篇达8首。谢朓是南朝建康应制诗中作四言长篇最多者,达3首,两首72句,一首80句,皆侍宴之作。应制诗中还出现五言长篇,沈约《游钟山诗应西阳王教》、张正见《从藉田应衡阳王教作》皆达40句,这类五言长篇多有铺叙,较之四言长篇,景物描写等更丰富些。还有一些应制诗与政事教化有关,如上文所举张正见藉田诗、江总《释奠诗应令》等。

南朝齐梁陈的79首应制诗中,五言诗65首,其中12句以上者达20首,约占31%,而同时期五言唱和诗、赠答诗、送别诗中12句以上者分别仅约20%、25%、19%。可见应制诗中长篇的比例远超过其他主要诗歌类型。南朝应制诗中四言与五言长篇较多,与应制之作题材正式庄重,需要相对高雅的诗体有关,且颂德正要铺叙手法。长篇应制诗以侍宴、侍游之作为多,一般是先写游览目的,再铺叙游宴之内容,最后以歌颂终结,此体制是大谢诗的延伸。88首应制诗中有七言诗4首,沈约《上巳华光殿》仍为传统的句句押韵,萧衍《清暑殿效柏梁体》为君臣间柏梁体连句,江总《秋日新宠美人应令》《新入姬人应令》则有新变,皆为宫体风格,著色浓艳,隔句押韵,六句或四句一转韵,平仄韵交替,已开初唐歌行体之体式和风貌。


三 结  语

六朝应制诗奠定了唐代应制诗的基本格局,其重要题材如侍宴、游览、咏物、政事等,亦成为唐代应制诗的主要内容,政事类在六朝应制诗中还不如前三类多,到唐代时政事类应制诗蔚为大观。六朝长篇应制诗的基本结构亦成为唐代应制诗的范式,宇文所安(斯蒂芬·欧文)所说的初唐宫廷诗三部式“首先是开头部分,通常是两句诗,介绍背景。接着是可延伸的中间部分,由描写对偶句组成。最后部分是诗歌的‘旨意’,或是某种愿望、感情的抒发,或是巧妙的构思,或是某种使前面的描写顿生光彩的结论。有时结尾仅描写事件的结束”,是对六朝应制诗体式的继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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